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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3月30日 星期三

【助人者的禮物】三的神奇之處


作者:王家齊 




有一個即興練習叫”3 things”(當時從舊金山學回台灣後,我跟夥伴把它翻譯為3,3,3,念起來有種特別刺激的感覺XD)

規則很簡單:大家一起喊3,3,3後,一個人問另外一個人「需要回答三個答案」的問題,比如... 

333! 「告訴我三個讓你覺得很冷的東西!」
333! 「…告訴我三件你會在情人節做的事情」
333!

為什麼是『三』呢?


選擇,夠多就好


我認為,這是因為在即興的過程中,太少選擇或太多選擇都會造成麻煩。

如果對於一個未知的情境,你只有一到兩種選擇(也是所謂的「背標準答案」)
當情境變化不如預期時,你就會突然地愣住腦袋一片空白...

這幾乎是每個新手都會遇到的困難。

我記得我剛開始進自費諮商時,多少有想做好的壓力(畢竟我的驅力是要努力),當時我很認真地把督導告訴我的工作方向、概念化甚至是回應的句子都抄下來

注意喔,當時我是在「背」標準答案,所以嚴格來說我只給自己一個選擇,也就是督導說的答案。當然這沒有錯...只是不夠用。

我永遠記得有一次我提早三十分鐘把所有內容背了下來,信心滿滿地準備跟來訪者討論上次她提到的三代家族帶來的複雜影響—

結果,對方紅著眼睛進來,一坐下就說「我失戀了。

這總是會發生在每一個關於「人」的工作。


三的藝術


但是,對於一個情境有超過三種選擇,也不是一件好事。雖然認知心理學說人類的記憶範圍大概是7加減2,也就是5到9之間。

但我自己的經驗是:
在單純的實驗室認知作業中(也就是說你不用管出題者是男是女,他的情緒怎麼樣?這個空間又傳遞什麼訊息?等等)

或許真的是7加減2,但要把這個理論延伸到實務工作,忽略了一件事—『現場』其實有很多事情正在發生(人、空間、聲音、味道、記憶等等),這些也都會耗掉認知資源。

更不要說如果你的工作需要與其他人互動,而且不是就事論事的工作夥伴(事實上就算是工作夥伴,就事論事也是過度理想化了),根本不是一個單純的記憶作業。

所以,也許念書時可以7加減2(但進入考場也可以嗎?)可是在與人工作時,或許下修為3是更安全的。


我殺你,是因為三個原因...


我去加拿大參加Keith Johnstone的工作坊時,他常常會在一幕戲卡住時,要求演員發動意料之外的轉折—比如突然間拿出槍指著對方,然後一起看看會發生什麼事情。

這時候的即興演員(在高度表現壓力與未知焦慮下)常常會不知道該如何反應,而Keith的其中一種引導,就是要求那個拿槍出來的演員說:「我要殺你,是因為這三個原因...」

然後邊說邊找出三個原因。

對我來說,這確實是一個比較務實的作法,就像我之前有一篇文章【如何讓心理治療更有整體感?】提到了治療的三個角度—動機、後果、解法,這也3,3,3的排列組合。那真的只有這三個嗎?

當然不是。

可是這或許是使用頻率最高的三個,或是在心智化的方向下,可以長出的三個。用這個方式思考3,3,3,每一次的三就會長出新的觀點與解法,而那是當下最適合的,也就是即興。


2022年3月22日 星期二

小丑練習,教會我關於心理治療的幾件事


作者:王家齊 




上個周末參加了三語事劇場的小丑內訓,有兩三年沒戴上紅鼻子了,再次回來有種熟悉,也有種新鮮感。正好,最近在心理治療的學習,也一直發現「體感」這種非語言的重要性。

於是有了這篇文章的相互對照—


1. 在裡面的人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在外面的人有好多自己的詮釋

記得幾位夥伴聊到,上完工作坊回家時,被家人問起你們這堂課在上什麼?

總是回答不出來。

同樣在舞台上,進入小丑角色時,一個你會很清晰地感覺到觀眾的感受,無論是喜歡、緊張或著同情...另一個你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我記得一個片段,四個可愛的小丑姊妹有著各自的個性,也非常溫柔地對待彼此,你馬上就會喜歡這一家人。

然後,當訓練師搖鈴,你知道她們將會一個一個離開舞台,也卸下小丑的角色。

即使如此,當小丑大姊溫柔地親吻每個妹妹,然後安靜地離開。二姊想要把場上的椅子一起帶走,三姊四妹跟著學,卻卡在門口或是索性帶走一個想像的椅子...

我總是無法不把它詮釋為「死亡」,四個小丑很認真地玩耍與詮釋死亡。

當然,場上的小丑根本沒有這樣想。說不定,如果他們真的想著「我要詮釋死亡!」
這齣小丑劇就真的死了。


2.治療師的體感訓練:嬰兒觀察、家族派列與小丑

記得研究所時修過「嬰兒觀察」這堂課,也知道嬰兒觀察不只是要看嬰兒發展。

而是要看這個「沒有語言的小東西」如何說,又如何被聽,以及他如何激起觀察員的「內在感受」。這是移情、反移情與投射性認同的基礎。

不過當時離現場還太遠了,這種大家都在談論的無形之物就像鬼故事—

好像每個人都可以說出一套道理,但看得到的就是看得到。看不到的就只能在語言層次辯證。

後來跟診所夥伴與督導探討這個題目,慢慢現場也去得多了,突然有一天就懂了「體感」是怎麼一回事。同時督導也有個想法是:家族排列的直覺感應,也許最有機會捕捉這種治療師的體感。

這次意外地發現,小丑可能是另一個「體感」訓練的來源。

因為有了全世界最小的面具(紅鼻子),進入小丑角色能夠探索最大的真實—也就是人類的情緒、關係與動力。

我自己很多時候,在舞台上做完小丑練習,不會特別想說些什麼,解釋(詮釋)些什麼,因為都在裡面了。

(或許「裡面」這個詞並不精準,更像是Winnicott所稱的介於母親嬰兒之間的「過渡空間」)

一開始學小丑的時候沒想那麼多,只是很喜歡那些遊戲,喜歡一群人一起玩一起靜心的感覺...

慢慢地更打開更感知了,這群人在遊戲中是什麼樣子?在靜心中是什麼樣子?在舞台或街頭是什麼樣子?

我能認識什麼是體感,好像是這樣一次一次來的...(然後治療師的另一個基本功「詮釋」就可以加進來—感受後詮釋,詮釋後感受,似乎是這樣的循環)

然後你必須安靜,也不可以貪心...不要在感受時想著如何詮釋,也別在該詮釋時耽溺於感受...
像是在聆聽那首老歌”The Sound of Silence”一樣。


3. 看到這,你也許還是想問「所以,小丑到底是什麼?」

我想到的是這一段文字:

「我必須做什麼,才能馴服你?」小王子問。
「你必須非常有耐心。」狐狸回答

「首先,你會坐在離我有點距離的地方 – 就像那樣- 在草地另一邊,我會用眼角餘光望著你,你什麼都不用說,語言是誤會的根源。但是,每一天,你會慢慢坐在更靠近我的地方,慢慢地…直到…」


最新課程



2022年3月19日 星期六

Q: 「故事接龍」等即興劇練習,為什麼回去帶學生玩就不好玩了?


作者:王家齊 




前言:這是我在新店少年福利服務中心,和一群社工夥伴分享「如何應用即興劇將正向心理學應用於青少年工作」時的Q&A記錄。

這是一群很有活力又溫柔反思的夥伴,四個小時的工作坊,我沒有帶太多練習(就剛好四個!)
但好像體驗後沈潛下來的那些對話、分享與交流,更是珍貴。

我記下了工作坊中的問與答,和大家分享我們在其中的思索...

Q: 老師帶的即興劇練習,在工作坊玩是很好玩,玩完也有自己的收穫,但如果回去帶青少年的時候,因為ㄧ些原因不好玩了,怎麼辦?

A: 「好玩」這個感覺其實像極了愛情。人人對它有一套說法,也各自有各自的偏好。


感覺是你的朋友


雖然用說的可以說得天花亂墜,但愛情來的時候…總是先有感覺,才有後面這些抽象的理論想法。

首先,當學員時,你要十分留意自己的感覺—而且不只是好的感覺,也要留意不好的感覺。
好的感覺像是開心、有趣、刺激,不好的感覺也許是緊張、尷尬或自責...

因為,只有當你真心感覺好玩時,回去帶其他人玩的時候,才有機會讓他們也覺得好玩。
這是騙不了人的,

這些練習也可以被背起來,變成「例行公事」,變成無聊的東西—如果帶領者用一種無聊(更糟的是,命令大家有聊)態度去帶這些活動。

所以今天一開始,我就邀請大家把心打開,真的去感受這些練習和你們的關係。
你的感覺,是未來你要運用這些練習在服務對象時,能夠有的最重要資源。

我可以很有信心地說,今天你們體驗的每個練習,都是我過去在工作坊學習時,自己覺得「好好玩!怎麼會這麼有趣的!」

當我這樣說,不是要你們也一定要覺得好玩,而是我很肯定這些練習跟我的關係,所以我想要在這邊和你們分享。


什麼時候不好玩了?


反過來說,在這些練習中,「什麼時候變得不好玩了?」也是很重要的指標。

因為這些感覺,也有可能是你帶活動時,對方所經驗到的感覺。

就拿我們一開始的圍圈報名字為例,大家都受過多年的社會化訓練,所以雖然有點緊張,但也都可以做得到。

但仔細想想,這其實是一個蠻挑戰,也有可能讓某些人很尷尬的活動—輪到你的時候,你要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說自己的名字,這其實要承受很大的目光與壓力。

對於容易焦慮或沒自信的孩子來說,是有可能太尷尬、太緊張而卡住動彈不得的(大人其實也會)。

那這也是重要的線索,如果我們自己都會在某些時刻覺得不好玩了,又怎麼能期待青少年每一刻都覺得好玩呢?


沒有什麼非完成不可


那怎麼辦呢?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態度是「沒有什麼一定要被完成不可。

如果圍園太難太緊張,我們就從分小組開始,事實上我們今天的課程也是從小組聊聊自己的期待開始。

學員提問:那如果有比較邊緣的學生,大家不想跟他一組怎麼辦?

1. 如果你是比較豪華的設置,能夠帶幾個助教,我通常就會在分組時做點小設計,先讓助教跟這些孩子一組。

2. 或是你的班上有母性較強,比較願意照顧人的同學,也可以先安排他們一組,但不要每一次都這麼做。

3. 結束也可以私下給這些幫了你一把的同學一點看見與回饋,讓她們也看到自己給出的價值。




Q: 即興劇教我要讚頌失敗,這真的可以實踐在生活中嗎?


作者:王家齊 




前言:這是我在新店少年福利服務中心,和一群社工夥伴分享「如何應用即興劇將正向心理學應用於青少年工作」時的Q&A記錄。

這是一群很有活力又溫柔反思的夥伴,四個小時的工作坊,我沒有帶太多練習(就剛好四個!)
但好像體驗後沈潛下來的那些對話、分享與交流,更是珍貴。

我記下了工作坊中的問與答,和大家分享我們在其中的思索..


Q: 老師在帶領「再一次!」的練習時,我發現在工作坊我可以再一次,是因為在這裡我的理智與社會化,不會讓我真的感受到失敗。

可是我也會想,在生活中我真的可以這樣再一次嗎?老師可以引導我們在工作坊中體會「真的失敗」的感覺嗎?


A:(課程當場,我有點心直口快地說「我今天不會帶你們走到那裡(真的失敗),因為我們只有四個小時。」)

確實,有一些Keith Johnstone發展的練習,蠻能讓人體會在即興舞台上,在全然未知中的焦慮恐懼感(其中一個是海豚練習,也被我寫進了「再來一次的勇氣—讚頌失敗心理學」這篇文章)。

不過我想說的是,生活中已經有許多「真的失敗」的感受了,無論現在過去未來,我們都無法避免。

就拿學習即興劇為例子。在工作坊,我們學習即興心法,

而這些心法因為強調的是「連結」「合作」與「接納」,強化了大腦前額葉皮質所負責的人際社交功能,也很容易引發一種舒服喜悅的安心感。

然而,有些同學開始從體驗、基礎一路來到進階工作坊,甚至想要幾個同學組成一個演出團隊,上台免費或售票演出。

當你要在舞台上面對觀眾演出時,很快就會發現觀眾今天喜歡或不喜歡你,這時候如何讓「再一次!」真的能被實踐,就會真的是一個大課題。

不過我想各位既然做的是青少年工作,或許不用特別在工作坊製造太多失敗的感覺,這應該是你們每天都會體驗到的(眾笑)

畢竟以青少年的腦部發展來說,負責社會化功能的前額葉尚未完全成熟,邊緣系統的情緒與衝動反應仍處於主導的地位。

各位就是會跟服務對象同步,一次又一次地經驗到「衝動」與「挫折」的難以忍受,以及如何撐住「再一次」(或選擇不撐)。

這部份就牽涉到另一個最近在台灣開始被注意的「心智化理論」(其實在國外好一陣子了)。簡單來說,心智化就是把對方消化不了的情緒,拿來想一想,想懂了,再把這個懂,回應給對方。

當然這是非常簡化的版本,過程中是有蠻多玄機,也有許多研究在討論這個歷程如何發生的。

我想說的是,「再一次!」比較像是一個提醒,一個「持續選擇與行動」的提醒,而不是真的覺得「好棒喔我失敗我就爛」。

前者是透過提醒自己再一次,讓自己可以持續消化「失敗」帶來的衝擊感。

後者的我就爛其實是放棄思考了,也就是放棄消化失敗帶來的感受,也就放棄了選擇與負責。

一個關於我的工作的小秘密是:

各位可以看到我在教室擺了一個小工作桌,這次是安排在講台上。

這個小空間除了用來放教具,還有一個功用是,如果課程進行得不順利,而我發現自己心中的小聲音開始跳出來時,我就會默默回到這個小空間,很快地在心中「再一次!」,

然後重新回到教室,思考我要如何調整接下來的教學。